老師是學生腳前的燈

  • 2021-08-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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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林文瑛

筆者於上個月的專欄刊出後,兩位熱心的老師來信分享他們的故事,並提出問題:「我的學生是反社會人格嗎?這種人格是天生的嗎?」「老師特別關心某位學生,會被告嗎?」

首先,不是有反社會行為就是反社會人格,即使監獄裡的受刑者大部分也不是反社會人格。反社會人格的比例極低,雖然基因可能是原因,但環境還是最可能的導因。事實上,我們每個人都有相同的潛能成就最偉大的夢想,也有相同的可能成為社會最可怕的夢魘,端看社會如何對待他,他如何看待社會的對待。

年輕時曾在少年監獄做過研究,發現青少年犯罪大多從逃學開始。

「為什麼討厭上學?」

「因為學校只是好學生的學校。」

「你想當好學生嗎?」

「老師,有人想當壞學生嗎?」少年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像白痴。

的確,若有機會當好學生,誰會想當壞學生?我們常常仰望群星,卻忘了屋裡有小燈等著被點亮!

有位少年說他天天違規——染髮、遲到、穿花襪子,為的是想讓全校廣播「某某,請到訓導室報到!」出現自己的名字,「我打賭全校沒人不認識我!」

另一位說上課時都聽不懂,他就故意戳同學、找人說話,讓老師叫起來罰站,「全班只有我敢這樣!」

少年的叛逆很多是教學問題的延伸,是無助的吶喊,是對制式教育的反抗。他們幼稚的以為只要有「齣頭」,世界就會注意到你、自動向你走來!然而包括家長在內的大人常常不了解問題的原因在教育,解方也在教育,反而歸因於孩子個人,方便的標籤名詞──過動、情緒障礙、反社會人格等,成了放棄教育的理由。

如果老師願意多跟同學聊一聊,會發現大部分學生其實很誠實、很願意努力的。如果老師願意花更多時間跟行為叛逆的同學聊,老師的誠懇可能贏得他的心。一句:「下課後請來找我!」可能打開他的心扉,讓問題癥結更清楚,甚至成為引導他的光。不必怕多關心學生,因為教育上的公平是給相同的機會,而不是相同的對待。

國小二年級時,有個晚上爸媽去看電影,我想寫功課,小我一歲的弟弟要我陪他玩,就說:「乖乖牌,你敢不敢不寫功課?」聽煩了,我把本子闔上,「不寫就不寫!」弟弟繼續起鬨:「那你敢不敢在上面畫叉?」我心一橫:「有什麼不敢?」拿起紅鉛筆就畫。

第二天到校,硬著頭皮交出生字本。上課前全班到操場開朝會、做早操,導師留我下來,叫到她面前:「為什麼沒有寫功課?」我說不出話來,手心直冒汗。等了一會,老師繼續說:「為什麼在本子上畫叉叉?」我更緊張到快昏倒了。老師忽然把手放在我肩上,慢慢蹲下來,透過厚厚的鏡片溫柔地說:「你不想寫功課,不想說理由,都沒有關係。但是不要畫叉叉,因為對老師很不禮貌!」我想跟老師道歉,喉嚨卻卡住了。「如果你答應老師下次不再這樣,就回座位把功課寫完。」我默默回到位子上。

那天,老師照樣處罰沒寫功課的同學,她沒有叫我的名字。那晚,我用橡皮擦仔細擦去所有的紅色叉叉,發誓以後不做讓老師傷心的事。這件事讓我深深體會,比起公平,老師心中教育的那把尺更至關重要。

教育是志業,教師是學生腳前的燈、路上的光,我們要提醒自己,不要讓想作育英才的焦慮,壓迫了想給每個學生機會的良知;不要太急於「把書教好」,反而找不到時間做「好老師」;不要太在意「公平」,反而失去「教育的機會」!